27、这场暴雨,还是只让他们来承受吧(春日宴闭幕即将来临)(2 / 2)
这位纵横沙场,人能敌的杀神,竟接二连三地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位女子面前,难以遏制自己的情绪。
宋行远认真地描摹着宋缎玉的面庞,不禁想:真的是长大了许多。想着想着,忽然有些怅然。四年啊,四年。他就这样缺席了小玉生命里的四年。
“不,”宋缎玉却对他的情绪仿佛浑然觉,继续自然地说下去:“是我先汇报完后,陛下便对我说——”
说到这里,她将自己的眉梢一压,那张娇俏的脸蛋顿时变得有些冷淡,声音也从黄鹂般的清脆变得更为低沉、漠然。
宋行远的惆怅情绪顿时间灰飞烟灭。
——小玉这是在模仿……?
“‘你先下去吧,你哥哥在太医院。他应该是很想你的,前几日还在哭着喊你呢。若其他要事,暂住宫中几日也妨。’”
“……”宋行远沉默。顷刻后,才否认:“我并没有哭着喊你。”
宋缎玉长长地“哦——”了一声,也没说信不信,只是点头敷衍说自己知道了。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哥哥不会轻易掉眼泪。只是……
“所以陛下果然说中了!你偷偷哭了吧。”她趁着宋行远松一口气时,又猛然蹦跶出一句话。看着他可奈何的神情,宋缎玉不禁哈哈大笑起来。
哥哥啊。好像还是那个哥哥。可是呢,又有点不像哥哥了。至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秋日猎场上,纵马大笑,意气风发的哥哥。
宋缎玉心下刺痛,面上却依旧笑着。
可是尽管如此,哥哥的状态也比四年前离开前夕时的模样好太多了。原来是要回到平霜姐身边的哥哥,才会是还活着的哥哥。
这四年里,宋缎玉怨恨过,悲伤过,质疑过。
难道所谓的儿女之情带来的伤害,就那么大吗,大到足以让他宁愿抛下所有的家人,前往边疆吗?
随之年龄的增长,宋缎玉反而慢慢地理解了宋行远的选择。
情伤是真,但是想要戍守边疆,也是真的。若是单一地只用“逃避情感的失败”而去形容宋行远的远走他方。那她宋缎玉又有什么资格被称之为,是他的妹妹呢?若是连她都法理解宋行远,这世间还会有谁理解他?
“嗯嗯嗯,”宋缎玉一面想着,一面推着宋行远出门,“好啦好啦,我知道了。现在你快和我回去吧。”
宋行远愣神:“回哪里?”
“……回家里。”宋缎玉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,终于显露出真切的思念和哀伤,“哥,母亲很想你。”
“——我们都很想你。宋家的每一个人,都在等你回来。”
四年了,都是如此。
……
“目前就是这样的情况,陛下。”沈安面色肃然地总结道。
黎平霜坐在上座,辨不清喜怒,只开口问道:“已经派人去勘察、确认过了吗?”
沈安点头,“是,也为了保险起见,臣前后共派了两拨人。幸存者们也带回了证物。”说道,他示意一旁矗立着的人呈上证物。
黎平霜却直接起身,走下来,捻起那个证物——这不是旁的什么,而是一些被放置于银盘中央的碎石。它浑身漆黑,有股湿润的铁锈味。碾碎,便会在指腹留下暗红色的痕迹,散发更为浓郁的铁锈味。
伴随着“滋滋”的声响,黎平霜的指腹被灼烧出一道伤痕,她若其事地摩挲过指尖,将那些碎土放回银盘。
直到此时再去细看,才会发现原来那些银盘中央的周围也泛起灼烧的痕迹。
这些碎土并非平常的碎土,而是取自于边疆撕裂口和“炼塔”入口处的碎土。它们深受魔气的影响,长年累月地被魔兽的毒血浸泡,以至于土壤本身都发生畸变。
“边疆的撕裂口越来越大,”沈安谨慎地思虑措辞,缓慢地说道:“愈靠近秋日,就会愈难以遏制那些魔兽的涌入,还有魔气的泄露……”
四下再旁人,呈现证物的人也悄然退去。偌大的殿堂内唯有黎平霜和沈安二人。
“时至今日,臣还是认为……不管是边疆,还是‘炼塔’,都应当有人要去驻守,去当那枚‘净化’的器皿……”
沈安越说,额角流出更多的汗珠。
反倒是黎平霜先行笑了起来,像说家常话一样地说:“难怪你先前要我支开小玉。这些话让她听了,她怕是要恨死你。”
“……谢陛下,臣确实不愿令她知晓这些……她本就,”提起宋缎玉,沈安才冷静一点,不再直冒冷汗,顿了下,他才接着说道:“她本就不喜欢我参与她的事,更别说让我提起远哥……但是。”
沈安苦笑了一下,“但是又有谁比远哥更适合呢。否则当年先帝也不会那么执着于要他成为您的贵君。”
此时的黎平霜褪去所有的女儿情态,不复在欲海里的失控和疯狂。她站在这个宫殿里,一线天光自窗外倾斜地照进来,映照着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。
“是啊,”她笑起来,“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呢。”
说罢,黎平霜擦身而过沈安,走向门口,她边走边说道:“今晚是春日宴的闭幕。你还未曾见过丘世子和我新带回来的人吧?”
沈安回过头,却法得知那背对着他的年少的帝王,面上该是如何的神情。
只能听见她落下的声音比落地破碎的珍珠还要生冷、清脆:
“也许他们比宋行远、杨施琅,都更加合适呢?”
“——毕竟,我可是耐心地等待了他们整整四年了啊……”
声的喟叹落地。
沈安只躬着身说“是”,心下千百念头一闪而过,最终也化作一声:是啊,四年了。
在陛下还是殿下时,从炼塔内回来后,便好似见到了什么事,促使她不得不改变许多的选择,比如,迎娶杨施琅,逼走远哥。
时至今日,沈安还记得,在一个暴雨的深夜,黎平霜叩门找他。
她问他,自己要去做一件可能会失败,可能会导致国破的事情,但如果成功了,就能让天下焕然一新。问他要不要跟着她,一起去做。
沈安说,好。说:臣永远会追随殿下。
只是,不要让宋缎玉参与进来。
“当然。”黎平霜是如此回答的。她还说,宋家的每一个人都不会知道这件事。
这场暴雨,还是只让他们来承受吧。
……
黎平霜走到门口,伸手虚掩住头顶刺目的日光。
目之所及,皆是金碧辉煌、宛若高过苍穹的宫殿墙宇。
其实直到现在,她依旧法把握自己的计划是否能够顺利进行。这其中含括着太多的不确定和风险。
包括谢听雨、黎重枝身上的那些谜团……关于情丝,关于过去,她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了。数的谜团团绕、纠缠着,难以解开。
但是所谓了。
都且先去做吧。
黎平霜笑起来,反正再不会有任何事物会比四年前,她看到的那场幻境还要糟糕了。